霍玄烨看着安鹤之的眼神中突然就有了别样的风采，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他没想到平时一副清冷高贵的模样，居然是这般可爱。
只不过，霍玄烨忘了，周旋在长安城的深潭中，有几个又是纯良无害的。
说话间，雪花复而转急，飞雪飘进了暖亭，还不等落到地面，就迅速地融为雪水。
虽然飘着雪花，却还算得上晴明，没有连片的乌云遮盖，只有些许的云彩被染得橙红。
“王爷不如说说在安山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吧。”安鹤之的面色缓和许多，不再维持着原本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
霍玄烨还以为是自己与他熟络，才让安鹤之不再端着，如今安鹤之这幅样子更是引得他欢心。
“安山有什么好说的？人和物与长安差别又不大……”
宁晟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安鹤之似乎对安山特别感兴趣，而这位平时“英明睿智”的王爷，今天像是失智一样，安鹤之问什么，他说什么。
“阿若没有离开过长安，自然觉得新奇，又不像你，以前总是外出。”
宁晟觉得奇怪，霍玄烨居然还反驳他，替安鹤之说话。
在宁晟眼里，霍玄烨就像话本子里写的，被妖精迷惑了心智的人。
“可是……”
前去安山本就是皇上私下安排的，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只不过似乎有人走漏了风声，他们回长安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
只是，虽然知道他们前往了安山，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做了什么。
宁晟看向安鹤之，知道他心里一定在盘算着什么事情，但是也不好明说，只是一味地打断着，希望霍玄烨能够看出来他的用心良苦。
“安山有一处连峰山，听当地人说全靠那座山峰隔断南北，以此山为界，西北寒苦常年风雪不断，而东南面确实丰沃富饶之地，我和阿晟所去的地方离连峰山不远，便去瞧了瞧。”
“那是否跟那里的人说的一样吗？”安鹤之对这连峰山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他们两个去了那里。
“虽然没到西北面，但是远观山色，确实有很大的差异。”
“居然如此奇妙，只是我还没有见过……”
安鹤之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情，更让霍玄烨动容。
“若是下次还有机会，必定会邀请阿若一起去的。”
“王爷？”宁晟默默地听着，心里还想着安鹤之这个小崽子什么时候让霍玄烨对他如此言听计从了，却不想霍玄烨居然直接答应了他。
“王爷……这可是……”
霍玄烨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早了，这是皇上交给他的事情，可不能随随便便透漏出去。
“无妨，私下安排行程去就是了。”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霍玄烨又是好面子的人，更不可能在安鹤之面前折了面子。
宁晟看向了安鹤之，又恰好与他四目相对，目光相接，仿佛一眼就被看到了心底。
那一束目光就让他心底的深潭泛起波澜，不知道是早就波浪涛涛，还是如今的平湖骤起风波。
似乎也能理解霍玄烨了……
安鹤之躲开目光，他又三三两两地问了几句其他的，虽然没有刻意地去讨好霍玄烨，可是霍玄烨似乎很是受用。
只当厚雪压断了花枝，惊动了暖亭中的几个人，才知天色已晚。
“天黑路滑，你们两个就留在这吧，王府的厢房还是够用的。”
“算了吧，我从安山回来就没怎么回去过，若是再不回去，我娘估计要派人来你这抓我了。”宁晟摆了摆手，已经站起身。
“王爷，我留宿在此终究对王爷名声有损……”安鹤之也跟着一起起身。
“这算什么，本王倒是想看看有谁敢乱嚼舌根。”霍玄烨有些不悦，却并非是他对安鹤之的话反感。
“若是他今天晚上在这里留一夜，明天上朝就要有人参你了，还是少给贵妃添麻烦了。”宁晟拉住了安鹤之的手臂，说道，“我送人回去。”
“也好……我派人去安排车马。”
“不用了，离得又不远。”
宁晟向来在霍玄烨面前没大没小惯了，拉着安鹤之就往外面走，安鹤之还没来得及告辞，就被宁晟硬生生地拽到了外面。
霍玄烨皱起了眉头，怎么也想不到宁晟居然这么做。
“你想干什么？”
安鹤之的手腕被宁晟攥红了，偏偏这人还察觉不到。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宁晟也毫不客气，直接就说了出来，“又不是不清楚朝堂上那些事情，还要一味地往这里面钻，安鹤之，你究竟想干什么！”
“好奇罢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宁晟走到早就准备好的马匹面前才停下脚步。
“好奇？无论是谁跟我说好奇我都能信，但是你不行……安山的事情别问了，对你没什么用处……”
宁晟垂首看着他，眼神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
“安山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了，没用的。”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自己查清楚，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一回来，满城就都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吗？”
事情不是安鹤之泄露出去的，他也没这个本事提前知道他们出了长安，这只不过是在试探宁晟。
安鹤之所做的，不过是在满城的流言之后，添了一把火，让原本就晦暗不明的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是谁放出去的消息，自然会有人彻查，我还不想管这么多。”宁晟从来都没觉得朝堂上的方寸之地能有自己大展拳脚的机会，他们家世代武将，从来都是在战场上立功勋。
“不管怎么样，这趟浑水，你我都逃不开的，与其等他淹了我，不如我自己跳进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晟，有些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忘，也不能忘记……”
“我知道。”
宁晟知道安鹤之无论在其他人面前再怎么否认自己先前的身份，但是安鹤之是永远都没办法放下的。
如果安鹤之当真轻而易举地把当初的事情都忘了，那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安鹤之了。
“只是，不要陷得那么深，我怕你到最后会没有退路。”宁晟也算是将本就不多的柔情全都交付给了安鹤之。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所有的部署都还没有完善，安鹤之的计划也是寸步难行，还远远不能达到安鹤之的预期。
宁晟紧紧地盯着安鹤之，一刻也不想放开。他弄不清楚自己对安鹤之究竟是什么样的，是怀念以前吗？
可是现在的安鹤之跟以前早就大不相同，虽然不至于变了一个人，也还能窥到从前的影子，却又感觉回不到以前了。
还是说，他跟霍玄烨一样，对着眼前的“杜若公子”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想不明白，也从来都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感情。
以前，他不知道安鹤之在何处，就一直想找到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自己一个人寻找。
明明漫无目的，却还是充满了希望，他总觉得安鹤之就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知道他一直在长安的时候，宁晟心里五味杂陈，他离得那么近，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
他找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应该开心的，但是又忍不住心痛。
现在，安鹤之不需要他找了，那跟他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对着曾经的人都能够冷言相向。
但是，宁晟还是忍不住接近他。
“如果说，有一天你发现事情真相并非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还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吗？”
“你知道什么？”安鹤之第一时间就觉得宁晟绝对是调查到了什么，否则不可能这么对他说。
那十几年里，宁晟绝对不会是老老实实地当着皇子的伴读。
“没有……”
宁晟知道的并不多，当年关于安邈的事情几乎都被封存了，没有人敢轻易地提起这件事，但是宁晟知道这背后所牵涉的一定不简单。
他虽然不想过多地参与朝中事务，但是他毕竟待在霍玄烨的身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可避免地沾染到。
随着接触到的越来越多，宁晟就越来越觉得一件看似普通的事情可能会牵涉到无数人，更何况当年的安邈贵为丞相……
“我只是觉得，这背后的势力，不是你我能触动的……”
安鹤之也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哪有什么你我，明明只有我自己罢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你觉得我真的会坐视不理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以前的侯府和相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只是没有人清楚，为什么当年相府出事，而他们却安然无恙。
“我希望你可以坐视不理。”
“我做不到。”宁晟迅速翻身上马，伸手握住了安鹤之，“上来。”
安鹤之迟疑一会，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他被宁晟从身后牢牢地圈住，整个人陷进了宁晟怀里。
北风猎猎，如同刀口吹在脸上，安鹤之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湿润，不知道是雪花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