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女儿

作者: 葛情 字数:2337

  [2358字]

  我的父母是一对残遗的拼揍,而我便是组合之后的完整。

  我的出生便注定了,从我学会走路那天起,便要试着扛起家庭的重担。因为,这就是我的命。

  父母的生活极是悲辛,没有人关心他们,也没有人爱护他们。唯一的寄托便是希望自己的骨肉可以分担他们的忧愁。

  我很理解他二老的心思,所以即便我在这个家庭受过多少的凄苦,我也从未迁怒于他们。

  我是全世界最不孝顺的女儿——

  不知道父母的生日也就罢了,但直到他们相继死去的那一天,我居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而每年爹妈都会为我庆祝生日,还给我取了一个很娴雅的名字,就叫:静子。

  记得,在我四岁时,我在院子里和小鸡崽戏耍,忽然听到了妈妈在厨房里尖叫的声音。

  我慌忙地跑了进去,见到妈妈的手被锅里的油烫伤了,我吓得大哭了出来。我问妈妈,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妈妈却说她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当时的我还很童真,后来才知道我的妈妈是一个瞎子。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天还没有亮妈妈便起床到厨房做饭。吃完饭后,天还是没有亮,妈妈便又扛起农具去地里干活。我对妈妈说,现在还早呢?妈妈却说,天黑天亮对她来讲都是一个样子。

  妈妈走后,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放声地哭泣。自此之后,我从未睡过一个懒觉。我跑到厨房,砍柴、烧火、我答应我自己一定要在妈妈从地里回来之前,给她送上一碗热腾腃的面糊糊吃。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我已经八岁了!

  我的家没有经济收入,唯一的生计便是那两亩水田。

  记得我九岁那年,我家大丰收了一次。我欢喜地抱着妈妈,叫道:“我终于有新衣裳穿啦!”

  不料,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四个戴着大毡帽的人,要抢我家的口粮。我紧紧地抱住米袋就是不让他们搬走,但妈妈却惶悚地过来将我拽开了。

  我问妈妈,咱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为甚么这样容易便让他们抢走。妈妈说,这不是抢,是拿。因为那两亩水田并不是咱家的。咱若不交,明年地主就不租给咱家了。

  穿上带着花花的衣裳,头发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红头绳,搂着自己的布娃娃睡觉,对我来讲这永远、永远都只是一个梦!一个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的梦!

  我的妈妈很疼我,有甚么好吃的,总是先让给我吃。还经常对我说,是她自己无能,没有能照顾好我。

  在我十岁生日那天,妈妈给我包了一大盘的饺子,还是豆腐馅的呢!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我让妈妈和我一起吃,可妈妈说她已经吃过了。

  我已经习惯了在妈妈的怀里睡觉,就在当天夜里,我蓦然翻身时,却不见了妈妈的温暖。我立刻向厨房奔去,却看到妈妈在那个漆黑的阴影里,津津有味地嚼食着馍馍和咸菜。

  我没有惊叫,也没有敢哭出声音。我用手心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行将这份悲痛隐忍在了我幼小的心里。妈妈肯定饿极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由于我的无知,加上妈妈又看不见事物,在山间采野菜时,经常将小花小草一块摘了进去。不过没有关系,花草又吃不死人,拿来充饥也要比饿着强。

  长这么大,我从来都不知道肉是一种甚么味道,是咸的?是辣的?还是酸的……

  比起我,妈妈的一生更是凄苦,这一辈子便注定了她都要在没有热情,没有欢笑的黑暗中渡过。或许只有我的一声问候,才是妈妈活在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我不忍心扼杀妈妈这微渺的瞩光,所以我干完活后便一直守候在爸爸的身边,等妈妈回来后轻唤我的声音。

  比起妈妈,爸爸更是悲惨。就在我刚生下后不久,爸爸便被汽车撞折了脊椎,肇事者是县老爷的一个亲戚,他只丢下了一百多块钱的补贴,便再也没有过音讯。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直到我十一岁时,我居然还让爸爸妈妈吃着烤焦的馍馍。我好笨!我真得好笨!我对不起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

  我从来,从来都不知道作为一个女孩会有甚么样的快乐,因为我从小便一直在做女人才做的事。

  十二岁那年,我担着我的小水桶到溪边挑水,看到同龄的小朋友在树林里捉迷藏。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心的笑脸——疑虑!

  我永远、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在因为甚么而高兴,我永远、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有着甚么样的快乐。

  我好想和他们一起去玩,可是我不忍心,我真的不忍心看到我的妈妈因为我而劳累,即便家里没有活干,我也要回去。

  因为每次妈妈从地里回来,还没有进门,便开始呼唤的的名字。如果她听不到回应,便会绕着屋子一直这样呼唤下去。

  终于我有机会出来玩了,我跑到了他们中间说,可不可以把我也加在他们的游戏里。可天真的他们却骂我的爸爸是一个残废,又骂我的妈妈是一个瞎子。小时候的我胆子很小,面对这样的凌辱,我竟然不敢去反抗。我只能用我的泪水来弥补我不维护爸妈尊严的罪恶。

  我很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会用我全部的精力去照顾他们一生一世。

  在我十六岁时,我想出去打工,补贴一下家用。等我赚到钱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我的妈妈制一套像样的衣服,给我的爸爸卖回他最爱吃的糕点。

  可是当我向妈妈诉说了这我美好的心愿时,妈妈的一声惊叹,撕碎了我的灵魂。

  “静子,你是不是不要妈妈了!”

  我听到这样的话后,诧然跪在了她老人家的膝下,紧紧抱住了妈妈的腰,无休止地啼泣。

  妈妈说,除了一个孩子不该承受的苦难之外,她甚么都没有给过我。即便我现在就丢下她不管,她也不会怪怨我。

  妈妈说,她从没有想过要长寿,她希望能在我交下男朋友的前几天便溘然离世。

  临行时,我向我的我的灵魂,向我的良知,向我胸中那颗欲热的心灵发誓:不管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么的美好,我也绝对不会抛下我的爸爸妈妈不管。

  妈妈总是对我说,十六年来,除了我的身体之外,她甚么都没有给过我。

  但是,在我看来父母给我的并不是物质上的资助,而是心灵的感纫,时时刻刻的萦怀。

  而我所报答他们的也不是昂贵,而是劳动后的抚慰与朴素的一顿晚餐,言谈间的一个笑意和干活回来后的一声亲昵,这样的感情是金钱不能够击破的。

  临我出门时,妈妈还送了我一只玉镯子,还说……

  又叮嘱我要好好地爱惜它,当时我还听不懂妈妈的意思,直到现在即便我一直都珍藏着这只镯子,但我依然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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