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泪眼婆娑 老乡相认

作者: 叶拂晓 字数:3694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脑海里闪现的全是以前和最爱的家人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情景。

  “爸爸,妈妈,外婆,小娟。。。你们过的好不好?我在这里过的很好,每天锦衣玉食好吃好睡的,要多安逸有多安逸,可是,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种生活,我想你们,我想回家,好想好想回家。。。”

  “嘭”的传来一声声响,我惊了一下,猛的转过头,地面上一只摔坏的灯笼正‘嗞嗞’的燃烧着,飞舞的火光映射出一张苍老的脸。

  苏茉尔正站在那里惊诧万分的看着我。

  我‘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压住了心里的那份慌张,扯出一个笑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叫了声:“麽麽。”

  她没应声,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的盯着我看,看的我心里一阵发毛。

  突然,她略显蹒跚的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就走,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能由着她拉着一路走到了她房间里。

  她谨慎的关好门,然后从一个大樟木箱子里拿出一个了木匣子里,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块帕子来,打开,放在桌上,呈现在我面前。

  帕子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娟秀工整的字迹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已经有些年月了。

  我凑近细看,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帕子上赫然写着: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妆华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苏茉儿,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我愣愣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过了许久,苏茉尔才恢复情绪,缓缓的开口道:“这是我来到这里以后写下的,每次一想家的时候就一个人偷偷的唱,已解我的相思之苦。你大病一场后的性情与之前的洛翎格格大相径庭我就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别处去想,毕竟,像这样的遭遇我真的没想过还有除我以外的人碰上。”说到这里,苏茉儿露出一个苦笑:“直到方才,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你不知道我有多震惊。”

  我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才消化掉苏茉儿说的话,咽了咽口水,说:“怪不得。。怪不得。。历史上都评论你是个传奇人物,原来是一个21世纪的女性缔造的。”

  “这话不完全对。”苏茉儿摇摇头,说:“历史书在我穿越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所以我也至今想不明白,到底是历史成就了苏茉儿,还是苏茉儿成就了历史。”

  “唉!好复杂呀。”我甩了甩头,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突然发现我这话问的就跟问别人什么时候从上海到北京一样的。

  “你穿越的时候是公元多少年?”苏茉儿问。

  “2009年。”

  “2009年??”苏茉儿低下头思索了一会,恍然的说道:“我是2004年4月,去西藏旅行的时候,西藏发生地震,我一醒来,就到了这个时空,变成了苏茉儿,这一呆,就是几十年。”

  苏茉儿的神情悲戚,望向窗外的天空,那双目光如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要透过那片天空看看她日思夜想的家乡。

  我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又想到她刚刚说的,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不免也落寞起来,难道我也真的会像苏茉儿一样,在这里耗掉一辈子,甚至要老死在这里,客死异乡吗?

  我这时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坦然的面对自己穿越的这个事实,并不是因为已经完全接受了,而是生性乐观的潜意识里还抱着回去的希望。

  而现在,苏茉尔的例子告诉我,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麽麽。。。”我难过的低声呢喃。

  “邱璇。”苏茉儿语带哽咽的说:“叫我邱璇,我的名字。”

  “邱璇。。。”我叫了一声,苏茉儿已簌然泪下,我的眼泪也瞬间滑落。看着眼前的她,不禁想象多年前她也同我一样,来到这个已知的世界开始自己未知的人生,从一位有着花样年华的妙龄少女到垂暮老人,那份忐忑不安,那份无助彷徨,那份绝望,岂是能用言语概括得了的。

  两个人静坐良久,平复了心情后,我开始好奇的询问她,穿越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也不在意,就像讲述比人的故事一样讲述着她在这个时空的一辈子,从她只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童开始,到成为孝庄的婢女,再到经历了数场宫廷斗争,再到现在的孤独终老。

  “呵,想起看康熙王朝的时候,里面讲你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书生,拒绝了孝庄太后对你和康熙的指婚,所以才终生未嫁,与青灯为伴孤独终老的,现在看来,那些真是扯淡。”

  “电视剧里的历史有几分真的?”苏茉尔摇头笑了笑。

  “那你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过喜欢的人吗?”我好奇的问。

  苏茉尔愣了一下,神色也渐渐黯淡下来,良久,她缓缓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用现代的话来说,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爱上了对的人,这样的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那到底是谁?”

  苏茉儿将眼神投向床榻一角,我这才看见放着一把金质匕首,我走过去拿起来看,上面镶了两粒墨绿色的玉石,柄上还刻了几个我不认识的文字,苏茉儿示意我拿过去,我便给了她,她的手指在匕首上轻轻的滑过,指尖摩挲着,眼睛里柔情似水。

  “是多尔衮的弟弟,多铎。”

  “多铎?”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想起看太祖秘史的时候,是有这么个人,记得他不是因为他是多铎,而是演他的人是帅帅的赵鸿飞,所以就多看了两眼,但是可怜见的,还真只是多看了两眼,可那也是看赵鸿飞啊,所以说起多铎,我还真不是很清楚。

  苏茉儿的目光开始凝滞下来,似乎是把那段回忆又细细的整理了一遍,过了很久,才幽幽的向我娓娓道来。

  “第一次见到多铎,是我来到这边两年之后,那年我12岁。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多铎骑在马背上在草原上驰骋的身影,他那自信满满的笑容,目光炯炯的眼神,就像太阳的光环笼罩在他周围,神采飞扬。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11多岁的少年,却已经有着成年男子所特有的豪迈与血性,他有着雄鹰般的桀骜,也有着骏马般的洒脱。”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苏茉儿的目光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光彩,让我有种错觉,此时我眼前的,是一位正值花季年华,情窦初开的纯真少女。

  “可是当时的我只是科尔沁贝勒宰桑家的一个使女,而多铎已经是和硕额真,地位尊贵显赫,我就算再怎么努力让自己多才多艺,受再多人的夸赞,也追不上他的脚步。而且,他的心里装着更大的天空,儿女情长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牵绊。”

  苏茉儿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心灰意冷的随着格格到了盛京,又住在了宫中,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他的消息却是时不时的传入我的耳中。天命十八年,努尔哈赤病逝,多铎的母亲阿巴亥也跟着殉了葬,我偷偷的在人群中找到了多铎,我远远的看着他,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愤怒、绝望、无助,我的心就像被硬生生的揪成了一团。”

  苏茉儿开始低声的抽泣起来,眼底的悲伤不言而喻,我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肩膀,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了他。。扭转。。”

  苏茉儿猛地抬起头,悲切的看着我,说:“扭转历史,对吗?我试过了。”

  “啊??你。。”

  苏茉儿又痛苦的闭上眼睛,说:“即使不知道这样做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当时只想着不能让他承受痛苦与灾难,我要拯救他,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完全不计后果。然而历史终究是已成定局的,怎么会因人为因素去改变呢,就算我违背自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历史依旧是按着它注定的轨迹走。”

  “那。。。你做了什么?”

  苏茉儿摇摇头说:“我不想再提,每每想起,我都会有罪恶感。洛儿,这也是我要提醒你的,你我都是熟悉这段历史的人,将来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我们都很清楚,但是,你千万不要妄想着自己可以改变,老天爷安排我们闯入这个时代,只是想让我们做一颗被岁月的河流冲击摩挲的小石子,而不是成为阻拦河流前进的堤坝,我们没有这个能耐。如果执意而为,只会让自己承受更多的悲痛。”

  “嗯,我明白了。”我也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从那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愤世嫉俗,行为任性乖张。再后来皇太极做了皇帝,他更是不买账,处处与皇太极对着干。不过虽然与太宗皇帝多有摩擦,却也有过骁勇善战的丰功伟绩。只是。。。终究还是英年早逝。”

  “啊?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顺治六年,得了急病。”说完这一句,苏茉儿重重的躺在藤椅上,仿佛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有眼角的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

  我握紧了她的手,想说些话来给安慰,却发现此刻任何的言语也只是苍白无力,哀莫大于心死,也许就是多铎死掉的那一刻,苏茉儿的心也跟着成了灰烬了吧,所以才会在这么漫长的几十年里心止如水,宁愿与青灯为伴。

  我忽然有一些无助了,在这个表面平静无波但深处却波涛汹涌的朝代,我几乎熟悉每一个人的历史,可唯独不知道自己的,我不知道历史上的洛翎格格的命运是怎么样的。

  “邱璇,你彷徨过吗?”

  “彷徨?刚开始肯定是有的,但后来,我满满学会了在这里的生存之道,既然你不能改变环境,就应该去适应环境。”苏茉尔顿了顿,又用她那不满沧桑的手握住了我,说:“洛儿,试着去忘掉过去的一切吧,重新开始,从心底里把自己当成洛翎格格,却接受这里的人和事,好好的活下去。”

  我看向她,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坚定的力量,我心里一暖,又看向窗外,黎明的第一抹曙光正悄然升起。

  心里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一刻起,乔羽洛是真的消失了,我,是洛翎格格,大清朝的洛翎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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