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楚谦成婚

作者: 苇笛 字数:2011

  “陛下,此事当如何定夺?”红烛下,一身飞鱼服的陆羽扬隐在阴影中。

  “我知道了,你查的很好,下去吧。”

  燕元朗丝毫没有吃惊的表情,陆羽扬不惊捏了一把汗,不知皇帝心中所想,小心翼翼地问:“莫非陛下早就知道?”

  “哼,雕虫小技耳。”燕元朗冷笑。

  既然如此,为何还中了她们的药,陆羽扬越发不解。

  看着下属的表情,燕元朗开口了,声音却让人琢磨不透:“羽扬,朕最讨厌成被利用,朕知道她们偷偷下药,也知道她们是想怀上朕的孩子,便着人在她们的饮食里加了堕胎药,自不会让她们如愿。既然她们自己没做好,让你查了去,明早便发了宗人府吧。”

  陆羽扬应声:“是。”

  瞬间心念电转,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既然知道,为何不差人调查、处罚她们,反而与她们寻欢作乐,看上去燕元朗也不像是被她们迷住了的样子。如果说要寻求刺激,天底下不成瘾、没有副作用的春药多的时,何必任她们下“西风烈”。

  那看上去唯一的可能让陆羽扬胆战心惊,出了一身冷汗——燕元朗根本不在乎这个皇位,他甚至期望有人能来夺他的皇位,无论是夜夜笙歌还是求仙问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偏生要作出那个样子。他不在乎自己的寿命,任季家姐妹下“西风烈”减自己的阳寿,实际上便是了无生意,慢性自杀。

  燕元朗,其实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

  陆羽扬不敢再放任自己思考,不敢再踏进真相一步,长期从事特务工作的直觉告诉他,再向前,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待到初秋,季家姐妹已经在宗人府服毒自尽,朱明的船队也派出去了。朱明最终还是没有贩卖火器,正筹划着新的投资来弥补这一大块的亏空。

  楚谦越发进退有方,他是浙江人,如今在朝廷的三大党派苏党、浙党和湘党的浙党中渐渐混的风生水起,浙党之首,首辅严申举荐他为安徽巡抚。燕元朗不批,道楚谦一去,能写青词的人就更少了。楚谦便上书表示,定会如期将青词寄到京中。加上浙党多人保荐,燕元朗这才同意了。

  回想起自己当年还曾写文章针砭党争之弊,颂扬夏首辅不结党营私,如今却依附浙党,楚谦恍若隔世。

  夏言得知消息。很是替他开心,加上楚谦要成婚了,连道双喜临门。

  楚谦告假回了老家钱塘先准备着。又庶吉士降到嘉兴知县,再到翰林院编修,再到安徽巡抚,这一路曲折,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过了几日,夏言收到请帖,便动身去了钱塘,暂将迷迭馆托与紫殊打理。

  楚谦的婚宴不及常洛和月行公主的有排场,但当地的望族都派人来了,想着巴结这位巡抚大人,楚谦也都收了他们的礼。还有楚谦的许多故旧,气氛也很是热闹。夏言跟着起哄,按照当地的风俗作弄新郎和新娘子,不亦乐乎。

  然而意外发生了,当楚谦去敬自己老师的时候,那位夫子一杯酒泼到了楚谦脸上。

  “为师是怎么教育你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这不仁不义的孽障,帮着皇帝写青词,助他修仙不问国事。结党营私,混乱朝纲。巴结逢迎混了个巡抚。回来成亲,钱塘望族的礼你一份没退就收了,竖子!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夫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甩袖离去,酒水沿着楚谦的额发滴下,落在楚谦大红色的新郎服上,洇了一片。

  夏言递过汗巾,楚谦擦去脸上的酒水,恢复了惯常温润的表情,道:“没事,大家继续。”

  看着楚谦拧起的眉心,夏言开始怀疑,自己当日与他所说的话,到底是对是错了。自己只是一时意气,想说便说了,楚谦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来实践。尊严,朋友,清名,这一切的一切在生命的天平上是否重得过空虚的“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信念。

  那日夜里,夏言出客房到院子里。她认床,在这里睡不惯。

  石桌边坐着一个人,自斟自饮。见夏言来了,招呼他过来:“言弟。”

  “新郎官怎么跑出来了,嫂子呢?”夏言左看看右看看。

  “她已经睡下了。”

  月色朦胧,映照着楚谦坚毅的眉眼,然而掩不住那眼角的疲惫。

  “我一直在想,当我终于获得我需要的权力时,我真的会把它只用在造福苍生上吗?我是否会贪恋权力的方便,一步步沦为权力的奴隶,忘了我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是疑问,却没有要夏言回答的意思,楚谦喝的有点多,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的眼眶是红的。

  “世人轻我骂我辱我,我不在意,只要做得实事便问心无愧。可是夫子……是我在遇见夏首辅之前最尊敬的人……”

  夏言默然发现,她竟想不出词语来安慰眼前人。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样一个人,那么努力地去做对的事情,却得不到尊重。

  “言弟,告诉我,我这样真的对吗?”

  楚谦看着她,没有抱怨,没有诉苦,他只是认真地问,我做的对不对。风声静静穿过,一瞬间夏言的心抽痛起来。

  “佛教评价善行还是恶行,看的是本心。只要本心是善,不论世人如何非议,善行便是善行。青词,党派,这都只是手段。伯雄,你没有错。”

  楚谦释然地微笑,微醺的眼中,痛苦似乎减少了些。

  “伯雄当满足,至少世上还有言弟知我。”

  见楚谦似要睡去,夏言忙推他:“快回房去,更深露重的。”

  廊下作别,夏言回自己的房间,忽然发现床上有人,再环视,看到了新娘的喜服,原来和楚谦两人走错方向了,唉。

  出了新郎和新娘的房间,正好楚谦迎面走来,两人擦肩而过,轻轻地握了一下手,又匆匆放开,暗香浮动在初秋寂静的夜里,彼此俱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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