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兄弟,常洛带你去吧。”
常洛的声音,是他的声音……
一瞬间,竟然有落泪的冲动。客人们哄笑,怎么能劳新郎官大驾呢。
常洛笑着说,无妨,我也想去来着。
于是跟在常洛身后离开了热闹的大堂。本来安国公府,夏言熟悉的很,常洛把她带到的地方,却是后花园。
春天,花团锦簇,当他们还是孩子,就在这里挖蚯蚓,捕蝴蝶的地方。
常洛停住了,回身抱住了夏言。
他全身都在颤抖,夏言心想,为什么他看起来要比自己还难受。
“小言……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不像常大哥了,他不是一直强而有力么,怎么会用这么哽咽的声音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
夏言轻拍着常洛的背,安抚着他。
“皇上是故意的,他明知夏常两家有婚约,仍旧赐婚。他是在试探,如若常家不从,便是念旧情。我自己不怕惩处,可是要波及到父母、家族,我便软弱了……我早就知道你在哪里,可是不敢告诉你,不敢去找你……”
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的拥抱,让夏言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那样炙热,那样疯狂,犹如困兽。这些日子他过的不好,虽然刚才看到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可是拥抱她的身躯显然清减了。夏言心疼,轻声道:“我不怨你,是有缘无份。快回去吧,莫让大家等了。”
“当我的司仪。”常洛的头埋在夏言颈间,沉闷地说道。
“好啊。”夏言没心没肺地笑着。如果真的没心没肺就好了,就没有那么锥心刺骨的痛,让人痛到流不出泪。
于是司仪临时换人了,据说是新郎官被前任司仪的长相磕碜到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夏言的视线没有焦点,现在所有的人都看着这里,她不能放肆地看着常大哥,虽然他离的如此之近。
天顶的藻井,颜色真好看,呵呵。夏言心中不着边际地想着。
“夫妻对拜!”
每喊一下,仿佛心头都有一把小锤子敲了一下,钝痛。
常洛略侧过身,向着立在身旁的夏言躬下了身。
夏言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这满堂花醉三千客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楚谦,在夏言走向坐位时上前扶住了她。
他看出了,她连脚都发软。
他知道,她付出了巨大的勇气,才能站在那里。
与周围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她微笑着,自斟自酌。
“别喝了。”楚谦忍不住说,夏言却充耳不闻。
夏言酒量不浅,可这回却轻易地醉了。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楚谦扶着烂醉如泥的夏言行动不遍,他又没轿子,只好先回了他的住处。他的住处离安国公府不远,虽然不大,也很简朴,却干净整洁。
夏言酒品很好,喝醉了不哭也不闹,只安安静静地小声念叨着什么。楚谦靠近,方才听清。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思悠悠,飞絮落花时候。一登临,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韶华不为少年留,呵呵……”夏言念叨着,兀自睡去。那是常洛送她的红叶上的词。
楚谦平日应酬不多,住处没有醒酒汤药,怕夏言宿醉会头疼。况夏言一晚不归,迷迭馆的人也会担心他们主事,便牵家中小僮去迷迭馆,让那边派人来接。
不消片刻,人便来了。九霄身后跟着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九霄横抱起夏言,谢过楚谦,便和夏言一同进了轿子。
熟睡的夏言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墨色的蝴蝶,九霄大气不敢喘,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惊飞了那墨蝶。白皙的皮肤因为醉酒而起的红晕让这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多了些生气。
“你好像女孩子。”九霄轻轻刮了下夏言的鼻子。
到了迷迭馆,九霄又将夏言抱上楼。紫殊这时候在接待客人,不好来照顾夏言,九霄只好笨手笨脚地把夏言脱去布鞋,除去外衣,忽然手不经意间擦过夏言胸前的柔软,九霄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惊愕道:“你……竟然真的是女孩子!”
替夏言掖好被子,九霄便坐在床边发呆,下面送过来的醒酒汤都忘了喂夏言喝。
夏言的嘴唇仿佛嗫嚅着,九霄听了半天,听出三个字“常大哥”。
不知过了多久,九霄伏在夏言床边睡去。
夏言半夜口渴醒来,便看到一个人趴在自己床边。暗夜中,辨别了半天这是哪里,还是不熟悉。脑袋疼地像要裂开。
“你醒了?”
被夏言的动作弄醒,九霄睁开惺忪的睡眼沙哑地说。
“你是谁?”漆黑的夜里,夏言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你常大哥。”九霄恶作剧地坏坏一笑,想看看夏言有什么反应。看这傻样,多半还是没清醒过来。
“常大哥,常大哥不是在成亲吗?……我是在做梦吧。”
真好,梦到了常大哥。既然是梦里,就没有关系了吧,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了吧。
“常大哥!”夏言扑进九霄的怀里,抽泣道:“常大哥,你不知道我听见你要结婚了时候多难受!为什么我们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你和别人结婚,可是我竟然一手主持了你们的婚礼,我好想逃走。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在意你,明明海棠、大哥都对我很好,我却还这么难过。”
九霄皱起了眉头。这些话,这个要强的主事应该不想别人听到吧。可悲的是,自己听到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对她的事情,还真是不了解啊。
九霄只好收紧了手臂,希望怀中的人能安定下来。她的话仿佛杜鹃啼血,听者都为之动容。
“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夏言带泪地笑着,拉下九霄的衣衿,吻上他的唇角。梦境里的感觉竟如此真实。
九霄唾弃着自己乘人之危的行为,然而却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夏言。
九霄从来没有接过吻,没有过那方面的经验,进了迷迭馆后才有所耳闻,但他还没有接过客,因为他第一个遇到的是楚谦。
他只是遵循着本能,含住夏言的唇瓣,伸进舌头与她嬉戏。当他发现夏言也在回应着他时,不自觉地加重了这个吻。九霄的手仿佛着了火游走过夏言的颈项,精致的锁骨,当触碰到夏言并不算丰满的胸部时却似触电一般反应过来,推开了她,仓皇地逃了出去。
我在干什么?她是主事,我是男娼。她心有所属,我乘人之危。我这样算什么?
九霄顺着墙慢慢瘫了下去,手遮住了脸,留下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