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的时分，陌长羽静静地坐在望山亭内石桌上，灌着辛辣的酒水，桌上荷叶包着的烧鸡只剩下一堆骨头，陌长羽静静地咀嚼着口中的鸡肉，吐出一口骨头，猛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眼睛始终眯成狭长的线掩饰着原本迷离艳丽的光芒。
红葉斜斜地躺在亭中的横椅上，身上的伤口有着白衣的药加上陌长羽的真气，也该开始好了，他身子骨一向好，加之又是年轻的体魄，恢复起来便也异常的迅速。
韩子渡突然消失在客栈已经四天，仿佛他们三人，只能相处不能长久的时间。
陌长羽在这亭中也坐了整整四日四夜。
红葉没见过他合眼睡觉，只是每日清晨时分，他便下山买了吃的喝的，之后便对着青山，一坐便是一个日夜。
红葉脑中依稀地忆起某个人的模样。
陌紫苏。
他抬起眼看着沉默地陌长羽，实在他由着胍躁变得这般沉默。张了张嘴，觉得喉头干燥，撕裂般地疼。陌长羽抬起眼，眼中布满血丝，他递过酒壶，眉角低低的，是十二年后，第一次见着他这般模样。
十二年前，他五岁，第一次见着一袭青衫衣袍的陌长羽，那一年的陌长羽十七，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出现在自家的院中，那时，正是他的母亲，陌紫苏消失不见之时。他神色颓然，眼中布满血丝，衣袍上全是暗红色干涸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侵染了他的青衫。
两年后，父亲夏侯诺消失，红莲被白衣抱走，他被一个消瘦清逸的男人抱上墨雪山，指着十九岁，目色淡然寂寞的陌长羽，一字一顿，“他叫陌长羽，从今日起，是你的师父。”
十年相伴，陌长羽潇洒俊逸，一身武功造诣不是常人所能及，他从未见过他使出真本事，他似乎从未伤神，却又似乎一直很困顿。红葉瞧着他今日的模样，依稀地想起陌紫苏的模样，淡然的眉，明眸皓齿，仿佛是水墨画中的走出的女子，叫人总记不得她的样貌，一提起她却又觉得鲜活而美丽。
“红葉，”见着他久久没有伸手接过酒壶，陌长羽收回自己的长臂，“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话音一出，却听出了他喉头的嘶哑。
“记不大清了，”红葉收回目光，耷拉了眼睑，脑中细细地回想起来，“我只记得她的眉始终是淡淡的，笑起来很美。声音细细柔柔的，就像……”
“就像子渡的声音一般，是么？”陌长羽叹了口气，又灌了一口酒，看着红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只是轻轻地一笑，“你还记得你家中有一幅字画，上面画的人，红莲曾说那是子渡。”
“嗯。”红葉鼻子里低低地回答，心中竟有些怕了起来。
“其实那便是你的母亲，”看着惊讶地猛然睁开的双眸，陌长羽淡淡地笑了笑，“我自第一眼见了她便知晓这事情不简单，只十二年，你爹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师父，”隐隐感到不安，红葉坐起身子疑惑道，“我母亲的模样虽有些模糊，但我仍记得与子渡还是有很大的不相同的，而且，红莲也不会……”说道红莲时，忽的想起她对待子渡时那不同一般的目光，或者红莲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子渡与母亲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着那失去母亲的两年，夏侯诺夜夜不眠的孤独身影，想起他醉酒时的断续琐碎的话语，心中却渐渐地忆起了几番事情。红葉抬头瞧着落寞的陌长羽，心中生出几丝苦意，这个男子，与夏侯诺何其相似。
“你不知道么，你母亲刻意隐去了容貌。她本身的容貌，就是子渡的样子。”陌长羽轻轻地苦笑了一声，“我本以为这一切我已然放了手，若是她肯信我我便这一生豁出命地护着她，我知晓强留的她在她心里万般不愿，若是她想我大可以送她走，我只是怕，她又走回了她的旧路上。我只怕，她心甘情愿去做了她万般不愿做的事。”
“师父，你苦等母亲十二载，遇上子渡，是因着等的寂寞，还是因着子渡。”
“我原是因着自己想活着，却害了你母亲，现如今，我却只想子渡好好活着。”陌长羽灌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可是这俗世不给我护着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