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最后旅程
人生这段旅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来来去去，不断有人来，有人往，能留下痕迹的本就不多。也许以前不在意，或者不愿意去留恋。当终于走到终点的时候，那些遗憾却愈发清晰起来。然后才问自己：何必呢？
凌桐走进病房的时候，心跳莫名地加快了。看到老人那张脸，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伴着凌桐轻轻的一声“外公”，邓德龙的眼里闪烁着浑浊的泪花。
“小希，你来了！”邓德龙拉着凌桐的手有些颤抖。
“我来晚了！”凌桐轻声说。
邓德龙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是外公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你！外公怕看到你想起你妈，现在我快要去见你妈了，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说什么话呢，好不容易看到我，要多陪我几年才能去见她啊！”看着邓德龙的样子，凌桐真心觉得难过，声音都有点哽咽了。也许是自己生老病死见得太少。
“好，只要你陪我，我就不走！”邓德龙笑了，笑得很开心。果真是老小孩，走到最后，反倒返璞归真了。不再故作成熟，不想承认沧桑，现在的他，笑起来就是一个小孩儿。
好像好久好久没有感觉到这么浓郁温暖的亲情了，有些贪恋，又更加对自己的欺骗难以安心。所以，他只能给冉决打电话，“冉叔叔，他的家人真的一个都不在了吗？”凌桐不死心地问。
“现在，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冉决却告诉凌桐。一句话，也让凌桐明白了，没有任何奇迹。他能做的，只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到后来，他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入戏程度。其实，大概是各取所需吧！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烟诺好奇地看着门口，心里有小小的期待。看见秋秋提着一包水果走了进来，笑着招呼道，“你来了！”
“烟诺姐，我看到了哦！”秋秋笑嘻嘻地说。
“看到什么了？”烟诺一脸茫然。
“你眼里的失望。”秋秋像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一样兴奋。
“你就自己得意吧！”烟诺不理她。
“说，在等谁啊？”秋秋不依不饶地问。补充道，“放心吧，我不会吃醋的！”
“我怕你吃醋吗？”
“别岔开话题，快说！”秋秋可没这么容易敷衍过去。
“你这么厉害，你猜啊！”烟诺继续跟她打太极。
秋秋毫不客气，“好啊，那我来猜。是邱制作呢，还是凌摄影师了？还是……”
这时候，许烟泽走了进来，“干什么这么开心啊！”
烟诺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发挥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俆音啊，你终于来了，想你好久了，你都不来看我！”
俆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退了退，“你有这么想我吗？”
烟诺看了秋秋一眼，“是啊！”
“那好，今天晚上我留下来陪你吧！”俆音说。
“行！”烟诺没有任何意见，饶有兴致地看着秋秋的表情。
“我也留下来！”秋秋嚷着。
“我又不想你！”烟诺笑着说。
“不带你这么重色轻友的啊！”秋秋冒着泡。
“说什么呢,这可是我弟！”烟诺无心的一句话，让俆音一愣。
结果那天晚上，还是烟诺一个人在病房过的。
站在窗前的烟诺看见凌桐走进住院大楼，心里小小地激动了。坐到床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等着。可是迟迟没有人进来。烟诺又站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看来真的生气了！’烟诺想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烟诺抱着一丝期望地转过身，看到的是邱曲洋的笑脸。“医生说过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邱曲洋说。
“好，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烟诺伸了个懒腰，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烟诺在同样的时间再次看到了凌桐。很好奇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好在这只是三楼，跑到楼下还能跟到凌桐。
“外公，吃饭了，还是热的！”凌桐走进病房就扶邓德龙坐起来，然后用勺子给他喂饭。烟诺看着这陌生的画面，能感觉到那股温暖。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凌桐还有一个外公。
为了不被发现，看了一会儿，烟诺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邱曲洋已经来了，看烟诺回来，有些焦急地问，“烟诺，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了一下。”烟诺淡淡地说。“对了，我觉得还是有点不舒服，想多住几天。已经耽搁了你好几天了，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自己可以的，后面这几天你就不用这么辛苦，还每天往这边跑。”烟诺说。
“我没什么关系啊，就是早上晚到两个小时，没多大影响的。”邱曲洋解释着。
“你以前可是从不迟到的哦！”烟诺轻笑着说。
“我……”邱曲洋还想说什么，被烟诺打断了，“好啦，我不是小孩子，相信我吧，没问题的。何况一切有医生嘛！”
“那好吧！有事及时找医生！”邱曲洋又重复了一次。
很快，烟诺清楚了凌桐出现和离开的时间。每天的晚上和上午，凌桐都在那病房陪着，到时间就出去买好饭，又回到病房。她前两天看到他的时间就是他买早餐回来的时间。但是，下午两点到五点，他是不在的。
看凌桐走出了病房，烟诺走了进去。邓德龙很好奇地看着她，似乎在打探她是谁。烟诺现在才发现，还没想好怎么搭话。“那个，我是他朋友！”烟诺指了指门口，示意刚才走出去的凌桐。
邓德龙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哦，小希的朋友啊，坐吧！”现在，他的手上还拿着凌桐给他的照片。
要不是这些照片，烟诺还真怀疑是不是搞错了。一直在脑袋里琢磨‘小希’的问题。最后，她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这应该是他外公叫他的小名’。
“来，陪我一起看看！你看过这些照片吗？”邓德龙把烟诺叫了过去。
烟诺就坐在病床边和邓德龙一起看照片。这些照片，是凌桐到世界各地拍的，当然是烟诺没有见过的。凌桐每天就讲其中几张照片的故事给邓德龙听。当邓德龙知道烟诺还不知道的时候，又兴匆匆地把能记住的讲给烟诺听。
其实，邓德龙说的逻辑总有些混乱，有时候说话也含糊，听起来很吃力。每次烟诺都很有耐心地听他带着强烈自豪感地讲。
最后，只有那组‘生命的梧桐’没讲。邓德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组照片，嘀咕着，“这树有什么特别？”
烟诺看着这组照片，心里五味陈杂，“这个我知道，他给我讲过！”
于是，这个下午，换成了烟诺给邓德龙讲。把她和凌桐在这棵梧桐下的故事娓娓道来，只是把她自己换成了第三人称。她独特的声音让人听着很舒服，邓德龙最后居然在她的声音中带着笑容睡着了。
很多时候，老人就像孩子。烟诺看着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邓德龙，轻轻笑了笑，起身准备回自己的病房。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候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最后，凌桐打破了沉默，“讲得不错！”
“你怎么回来了？”烟诺有些慌乱。
凌桐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五点二十了。”
烟诺才发现是自己讲得忘记了时间。
人精神好了，病情也开始好转，原本说撑不过三天的邓德龙硬是熬过了一次又一次，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天。终于，在这天晚上，安然地离开了。
凌桐安静地看着他的遗体，相处的这半个月，感情比想象中深。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他外公。每次看着他辛苦地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他又觉得也许像现在这样，也是好的。
烟诺也静静地站在遗体旁边，下午还一起说说笑笑的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不禁红了眼眶。
“谢谢你让他听完了所有的故事！”凌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烟诺看着凌桐，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但是自己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直到殡仪馆的人把遗体搬走，他们就一直这样站着。
“冉叔叔，知道他家人的墓在哪儿吗？可以把他的骨灰和他家人的葬在一起吗？”凌桐问道。
电话那头的冉决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声叹息，“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