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以为不过是一个宫婢,就算有点不妥,也不是回事,是以根本就没有当回事。
江美人心里却有了计较,认为千颜就是故意如此,好掩盖她本来容色倾城的事实。
江美人盯着千颜看了半天,见她眼睛亮晶晶异于常人,更加相信金芙蓉的话。江美人看着千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过来,替我抱着狗。”
千颜赶紧上前,江美人的手往前一松,千颜伸手去接,江美人忽然:“啊!我刚才想起来,还没有喂狗吃饭,还是等一会儿再给你抱。”千颜闻言,收回手。
江美人忽而说道:“咦!你怎么把手拿回去了。我说了让你拿回手的吗?”
千颜依照规矩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请求江美人开恩。
江美人诧异:“就这么说说,就认错了。我又没有说你做错了。起来,给我抱狗。”
千颜闹不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得站了起来,伸手再次来接。
江美人的手递了出去,忽而又说:“等一等,它好像要尿尿了。”
千颜听说又把手收了回去。
江美人抱着狗看看,再次递出去:“把狗抱着。”
千颜赶紧伸手。
江美人却又想起事来。
如是者数次。
千颜最后看见江美人直接把狗摔到了地上,在离千颜手只有不过半寸的地方,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江美人递狗,一个递猛了,一个伸手接慢了,所以狗落到了地上。
然后,江美人指着千颜大骂:“贱婢,连一只狗都伺候不好,何谈人。莫璃,你亲眼看见了,这奴婢粗心大意,我不敢受用。一事不烦二主,还是烦请你直接把她送到浣衣局去吧!”
莫璃在皇宫里面呆了多年,江美人这点儿心机手段还是看得清的,却只能点头应是。上前拉了满脸惊愕的千颜手,跪下磕头请罪问安,全套礼仪做足这才退了出去。
千颜沮丧无比,进宫第一日就遭主子嫌弃,被撵了出来。而且,她之前求了分配事情的大太监才得以跟金芙蓉在一个宫里面,谁知道,一日也没有呆在一起过,就这么被发配到了浣衣局。
千颜知道浣衣局是宫里面最最辛苦的地方,只要是进了浣衣局的宫婢,就是宫里面最最卑贱的宫婢。
路上莫璃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应该是雀阳宫的姑姑去领你,她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拜托我送你去。谁知道,这一送,竟然把你送到了浣衣局。看来还是我跟你的缘分。”
原来这莫璃就是浣衣局的主管姑姑。
千颜被分到了一间有四个床铺的房间。
卧房干净整洁,摆设简单,只有一应日常生活用品。
屋子里面的床上已经坐了三个少女,三个人头挨着头,在低声说着话,看见人来,一起用眼睛打量了过来。
三个人俱是一样衣饰,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大眼睛,身材丰满,肌肤白腻,眼波流转之间,生生流转出一种妖娆艳怡,满脸尽是不甘现状的表情。千颜一见,便知道她是那种自以为聪明,心无定性,最容易被人蒙骗的人。
她看见千颜,眼睛里面掠过一种轻视,嘴角微微上扬,尽是我比你强的宣告。她就是梁姝云。
千颜只当没有看见,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到处都是,何必生气。
另一个十五岁左右,身材微丰,一双眼睛大又圆,乌黑明亮,鼻子挺直,嘴唇润泽,肤色柔腻,脂粉未施,却自有动人心处。她就是余媚儿。千颜一见就知道余媚儿是那种真正聪明却不张扬的人。给人的第一与影响是温和可亲。
看见千颜,媚儿对着千颜甜甜一笑,意思我对你没有敌意。
千颜点头微笑。
最后一个年级最小,身材细瘦,还未长成,不过十四岁左右,五官端正清秀,看去单纯直爽,毫无心机。
她是何巧巧,看见千颜,何巧巧冲上前来,热情的拉住千颜的手说道:“姐姐,你是我在宫里面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梁姝云白了巧巧一眼,媚儿抱怨的看了巧巧一眼,巧巧笑:“当然,姝云姐姐也很美,媚儿姐姐也不差。只是我喜欢这位新来姐姐的模样,清丽出尘,第一眼看去平常,第二眼看去还行,越看越美,越看越惊心动魄,夺人心弦。”
千颜想不到这看去单纯的小宫婢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独到的观察力,在她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么优秀,她只知道,自己不丑不美。
几个人迅速的攀谈到了一起,最后发现除了媚儿,另外三个人都是平阳镇人,仔细说来,家都离得不算太远。
千颜很是纳闷,为何自己跟莫璃今天遇到刺客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其他的宫室里面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不仅如此,以后的数天,她存心打听,竟然也没有探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她百思不解,就好像这次遇见刺客只是她跟莫璃两人在做梦一般。
浣衣局的工作十分繁重,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尤其,千颜发现一个可怕的现实,那就是浣衣局里面不仅有好多年老色衰的老宫婢,更有许多像姝云,巧巧,媚儿一样颇有姿色的宫婢。
原来,皇帝的妃嫔虽然姿色不能太差,却也并不一定都是绝色。每隔几年,宫里面就会大肆采选一次,那些姿色好,又没有靠山后台的新进宫人多数就进了宫里面最最辛苦的浣衣局。
在浣衣局,就算你姿容再绝色,也是无用,皇帝一辈子也是不会到浣衣局去的。
千颜每日在成堆的衣服里面度日,忙得没空去想其他。
夏天的夜晚,月色明亮,千颜还在月光里面洗着衣服,她看见莫璃带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千颜扔掉手里面的活,站了起来,朝着金芙蓉欢欢喜喜的喊:“芙蓉,芙蓉,我是千颜。”
金芙蓉冷冷撇了千颜一眼,嘴角微微上翘:“怎么?看见我也被贬到这里,你就如此幸灾乐祸?”
千颜根本就没有想到芙蓉也是被贬,她还以为芙蓉是来取雀阳宫洗好的衣服,她马上低头:“那个芙蓉,我不知道······”
芙蓉提高声音:“不知道就可以随意侮辱人啦!走开,好狗不挡路!”
莫璃天生就是欺软怕硬,狐假虎威的个性,眼见芙蓉如此强势,她虽然偏心千颜,却也不敢得罪芙蓉,竟然没有出声,只是默然的看着千颜委屈的低头让路,一脸失落。
每个夜晚,千颜都在浣衣局里面静默的洗衣服,高高的宫墙,遥远的家乡,明亮的月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盼到出宫的那一天。从进来的那天起,她就在算还有多久就可以离开。
皇宫再好,她知道,那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遥远的平阳镇。
那天正午时分,千颜忽的听见远处芙蓉凄厉的哭声,夹杂着一个大太监严厉的呵斥声。
千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事关芙蓉,她总是做不到独善其身,她扔掉手中的活计,跑到了芙蓉做事的地方。
千颜看见芙蓉狼狈的跪在地上对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太监一遍遍的申诉:“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求求刘大总管饶了奴婢这一次。”
芙蓉的面前,是一堆锦绣衣服,颜色鲜亮,花色明媚,然此时那些衣服上多有了或大或小深浅不一的破损。千颜仔细一看,便知道是芙蓉大意,没有好生按照面料的材质颜色洗涤晾晒这些衣服,用了过高的水温,然后还过度暴晒,以致洗坏了这些衣服。
刘耀同情的看着芙蓉:“其实咱家也不想为难你的,可是这些衣服全是德嫔娘娘心爱,最常穿着的,你把它洗坏了,咱家也没法子替你遮掩过去啊!这样吧!你跟咱家去娘娘面前请罪,娘娘心善,最多不过打你一顿板子而已。你这样跪在这里哭到天黑也不管用。”
芙蓉听说要挨罚,顿时想到这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会是打一顿板子就能了事的,说不定,自己的小命此番也保不住,刹时面如死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痛哭流涕。
刘耀暗自摇头,心里十分鄙夷这粗心大意干活,出了意外又拼命的想要逃避责任的宫婢。
千颜实在看不过去,抓起那堆衣服仔细看了看,然后恭恭敬敬的问刘耀:“大总管,要是能够把这些衣服修补好,是不是娘娘就不会怪罪下来?”
刘耀还没有回答,芙蓉在旁边就尖声叫道:“你这贱人,安得什么心,难道你瞎了狗眼,看不见这些衣服已经修不好了。你还跟大总管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是不是想当真让我修补这些衣服,要是补不出原来的样子,就更加的激怒娘娘,好害死我呀!”越说越气,不顾刘耀在旁边,跳起来,就要打千颜。
千颜手脚灵敏,一见不对,就躲开了。
芙蓉扑了一个空,还要再打。却被刘耀喝止:“够啦!你听她说完。咱家看她眉目之间温柔和顺,不像那等阴险狡诈之辈。你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篓子,自己不想着善后,人家想要帮你,你还要误会冤枉人家,真是愚蠢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