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作者: 恋恋红尘 字数:2653

  那一日,晚风细细,窗外下着蒙蒙细雨,一根根的雨丝从天上缓缓飘下,落在南宫修齐的身上,明明是细雨,他却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只觉得这雨丝沉重得犹如冰雹,令他由身及心寒意彻骨。

  他的贴身侍卫飞星看见他打了寒颤,赶紧脱下外衣抖开,用手撑到他的头顶挡雨。

  南宫修齐一向开朗阳光的笑容这时已经找寻不见,他脸色说不出的失落,原本润泽明亮的双眼布满血丝,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显见得是好久未曾睡过好觉,嘴唇干裂,一道道的血丝纵横交错,昔日爽朗的声音黯哑无神:“不用了,飞星,你不用管我。我没事,也许被雨淋一下我头脑反而更清醒。心里面的暗火说不定就此熄灭了。”

  他伸手推开飞星的衣服,毅然决然的把自己浑身裸落在雨幕下面。

  “王爷······”飞星心疼如割,哽咽难言。

  面前的人那里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夕之间,憔悴苍老犹如三十岁的成熟男子。

  他的王爷本是隆昌皇朝最八面玲珑,最风流俊美的王爷。却因遭遇心上人突然离世的打击,而意志消沉,心灰意冷,要不是太后以命相挟,只怕他痴情的王爷当时就离开王府出家而去。

  飞星自幼跟随在南宫修齐身边,王爷开心,飞星便开心,王爷伤心,飞星更加的伤心。要是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是别人,不消王爷吩咐,飞星就算是拼上性命不要,也定然要为王爷讨回公道。

  然而,那位祸首却是隆昌的天,不仅飞星动不得,就算是王爷也动他不得。

  不要说王爷心里憋屈,就是飞星也难受得几夜睡不着觉。

  细雨如织,尊贵的王爷身上渐渐透湿。

  飞星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的王爷抱在怀里面,替他挡住这头顶不晓事的雨幕。

  南宫修齐开口:“时间快到了吗?”声音里面透着说不出的无望和心伤。

  飞星差点哭倒,哽咽着:“······快了,现在······可以动身了······只是,王爷还请换一件干的衣服再去······”

  “不用了。”南宫修齐的声音冷凝消沉,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穿给谁看?······”

  飞星哑然。王爷要去参加心上人的葬礼,陆家害怕尊贵的王爷伤心过度,在灵堂上出现突发状况,在太后老人家的面前无法交代。是以,特特把飞星请去请教许久,一致达成协议,决定在出殡前一日的晚间让尊贵的王爷独自去灵堂前祭奠心上人。

  那时就算尊贵的王爷伤心之下有所失态,也无关紧要,因为没有被人看见啊!没有人看见就没有人知道,就不算失态,到时候太后老人家自然不会发话问罪什么的。

  南宫修齐连马都没有骑,一路步行。

  飞星默默的跟随在身后,压抑着心里面无边的沉痛。

  南宫修齐甚至连一盏灯笼都没有让飞星拎上。两人就这样在黑暗里面悄然而行。

  远远可以望见陆府的灯火,南宫修齐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黯哑的嗓音:“飞星,你说她愿意看见我去吗?”

  她愿意吗?毕竟是因为他,所以她香消玉殒。

  飞星坚定的语气:“她肯定盼着王爷去送行。”

  南宫修齐心碎成片:“我不想去,我真的害怕我这一去,从此就真的永远失去她。我若是不去,不亲眼看见她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面。我心里面就还存在一丝奢望,我可以自己告诉自己,她并没有死。”

  飞星怔然,三天来,他的王爷跟他说了无数次,说不相信她死了,说她是不是还活着,只是因为想要逃避入宫为妃,所以制造了这样一个死亡的假象。

  飞星无言,心里面却知道陆绮霞肯定是死了。毕竟这是关乎皇家的大事,陆帅再位高权重怕也不敢欺君。

  南宫修齐的声音里面有压抑不住的哭腔:“昨夜我还做梦,梦见她活过来了······”

  飞星心痛无比,隐隐暗恨这让他的王爷痛不欲生的陆绮霞,觉得这女子怎么就舍得了他这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的痴心王爷,而甘愿赴死。

  陆府的大门敞开着,管家恭恭敬敬的领了南宫修齐去了灵堂。

  陆绮霞是未嫁女,依照风俗,不能大张旗鼓的设灵堂,只能在偏僻的小屋里面从简设了一个灵堂。

  南宫修齐一脚迈进去,抬眼看见堂上的蜡烛香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小屋正中一口棺木,棺木正前方一个香炉,里面还有未烧完的纸钱元宝,烟火寥寥。

  南宫修齐眼看着正中的棺木,只觉得刺心无比,心痛如铰,眼泪不断线的就滴落了下来。

  他此时只迈了一只脚,但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另一只脚怎么也迈不过门槛,仰面几乎跌倒。

  飞星早就注意着他,看见他要跌倒,赶紧上前扶住,哽咽:“王爷保重啊!”

  南宫修齐被飞星一声呼唤喊的清醒了过来,强自支撑着站稳身子,轻轻推开飞星:“我没事,你在门外待着,我跟她单独话别。”

  说完,握紧手心,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面,尖锐的刺痛感觉时刻提醒着他的神经不敢松懈,他一步步走近棺木。

  飞星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屋门。

  南宫修齐走到香炉面前,捡起旁边的纸钱放进香炉里面,香炉里面腾的燃烧起一股通红的火焰,迅速的吞噬了纸钱,把纸钱化为灰烬。

  南宫修齐再放一叠纸钱,说道:“一路走好!”想到她孤身一人上路,不知道怎生的孤单寂寥,可恨自己的心志不坚,舍不下年老的太后,舍不下这十丈红尘万般繁华,做不到相随她于泉下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举措。

  他烧了一叠纸钱又一叠,估计烧得也不少了,足够贿赂阴司的各路长官。他这才站了起来,看看棺木,尚未钉死。他站在棺木前面,内心里面天人交战,开棺还是不开棺?

  开棺,亲眼看见她躺在里面,那种巨大的失落感觉他要如何承受?

  不开棺,或许他还可以一直自欺欺人,说她还没有死,还活着,只不过是躲在某个角落里面。然后,等待某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忽然就翩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时候,她还是她,只是她应该换一个身份。然而,他坚信,不管她换成何等的身份,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他脸上的泪水始终没有干透,他以袖草草拭泪,然后,心一横,猛然就使出全力,推开了厚重的棺木。

  棺木打开,里面躺着的少女,盛装,云鬓高髻,满头珠翠,脸色惨白,失去了原本的生气,看起来一点也不美丽,跟他心目中那天仙一般的人儿怎样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他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上了她冰冷的发梢,却感觉到了极其轻微的温度,他的手微微一颤,心跟着一紧,继而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按住脉搏,许久,失望的松开手,没有脉搏?

  但人死三天,在什么情况下她的身子还能保持着柔软?

  在这样冰凉的棺木里面,她的头顶心处居然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难道她真的没有死?

  他差点被失去她的痛苦击倒得崩溃的心瞬间燃起无数的希望。但这事,他不能声张,否则,陆家满门欺君抄斩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逃不脱。

  他站在陆绮霞的面前,郑重的许诺:“要是你真的没死,活了过来。请给我五年时间筹谋。五年后,你来找我,我一定给你这世间女子最最尊贵的身份。”

  棺木前面的香炉里面的烟火渺渺盘旋若蛇舞,在修齐的身际绕萦了一圈,终于消散无踪。

  南宫修齐手握成拳,在心里面暗暗发誓,这一次,他再也不要屈从,他要做那主宰世间苍生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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