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言搓着胳膊走出山洞没多久，便看见不远处出来火光，他没有迎上去，而是躲入了一旁的草丛，他在观看来的是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顾疏言心里想着，万一只是个半夜闲得无聊乘着无星无月的晚上出来闲逛的老头，他这冒冒失失的出现，把人家吓死了他还得赔副棺材本——要知道，他身上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最值钱的也就是那把匕首了；又万一来的是那十一铜人的其中一个，顾疏言这么冒冒失失的出现，不免被暴打一顿，问他为什么打扰他找人，而且——他绝对拦不住那气势汹汹的大汉，估计如果他们不是白痴的话，顾疏言的小脑筋小心机也挡不了多久——很显然，他们绝不是白痴，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也绝对不会被顾疏言好运碰上。
顾疏言躲在草丛里，还没有看见人，脑子里就已经开始歪歪了，可见平常他是一个多热爱八卦的人啊，也可见，他平日里有多无聊，多寂寞。
他敛着眼睑，突然想到了舒洧，他这样子自私的不让她离开真的好吗？或许，她其实很想念那个地方吧？舒家别院里的生活至少比跟着他好吧？
顾疏言紧了紧拳头，一拳砸进地里。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低微的脚步声，声音很细，碎碎的，顾疏言回过神，才猛然看见自己身边隐隐绰绰是树叶，不远处一个青衣女子打着火把缓缓走来，也许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打火把吧？小心翼翼的，害怕她手中因剧烈燃烧而爆出的火焰星子烧着自己，又害怕山中蚊虫蛇鼠盯咬，整张脸怯怯的左顾右盼，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痕，显然是哭过。
既然怕，为何要来寻呢？
顾疏言心中问到，他不是很懂，然而另一个声音开始在他心中响起——
既然不舍，为何不出去拦住她？
顾疏言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碧清寻找舒洧寻的如此至少要让她们主仆二人见上一面，至少，舒洧是有选择的权利的，她不是物品，她有选择的权利——
跟他走，或者回家嫁人。
这都是她的权利，他只是个外人，说不得什么。
顾疏言低头想着，碧清提着裙踞从他身边走过，泛起点点尘埃，她四望探查，却不开口呼叫，一同上山的人也不闻人语，许是知道自家小姐在茅草屋不远处消失不见必定是不想见她，不想回去——所以她不大声呼叫，又在离开茅草屋时不熄灭火把，一则是为害怕的柳二照明，二则是只要有人出现在那里，就会立马被发现！
顾疏言眯着眼，看着碧清越行越远。心里忍不住叹道:好个心思细密的丫鬟！他却是不知道，碧清耳中听闻见过她家小姐的人都说她家小姐嫁做人妇，她是万万不信的，但是今晚她寻到这里，她家小姐却活生生的消失了！她必定是被那个渔夫小子救起，渔夫贪恋她的美色霸占为妻如此种种！（鱿鱼在这里纠正一点，钓鱼的不一定是渔夫，但渔夫一定会钓鱼！）
此刻的顾疏言是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在碧清脑海里的形象是如何的“光辉”了，他从地上摸了块石头揣在袖兜里，放轻了脚步跟在碧清身后。
念她辛劳，许她见舒洧一面，可万一她的呼声将其他人引来，他就无法带着舒洧离开了，万一……万一……万一舒洧想跟他走……
火光照亮了山崖，许是洞口小石子磕得她疼，碧清轻呼了一声。
山洞之中，一双潋滟的黑眸猛然睁开，原来火光早已惊醒了山洞里浅浅的睡着的舒洧，此刻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便彻底的惊醒了，睁开眼，一眼看出扶着山体而立的二八少女。
“碧清……”
山洞之中传来略带回音的呼唤，声音很轻柔，也很熟悉，碧清一手扶着山体，一手挥舞着火把，火光却只能照到山洞里的十几步距离，而火星掉在她的手上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她在害怕，害怕那一片黑暗的山洞里住着可以食人的妖魔。
“你是谁？快出来。”碧清大声道，却是有些底气不足，深更半夜的，若是出来个妖怪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对付啊，若是出来个鬼怪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对付啊，若是出来个……
“！！！小姐！”
碧清正在思考着，洞里传来稀稀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摸着什么起来，扶着石壁往外走，走的很慢，很轻，脚步声回荡着一圈一圈的，像是一只妖手在碧清心里挠，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无限的害怕、无限的期待与恐惧，害怕、恐惧出来的是个妖物，期待着她久未重逢的小姐——其实只有六天，她却觉得很久。
古时候有一句话可以用来形容碧清此时的感觉——一日不见，如隔三岁。虽然这只是用来夸大情侣之间的在乎程度的甜言蜜语，但是用在此刻的碧清身上，很合适。
“碧清。”舒洧扶着石壁出来，一身粗布麻衣，脸消瘦了许多，却比往日里更加精神了，一双眼神采奕奕的望着她，像河水，像星星——整个人气质跟以前都有些不太一样。
碧清呆立在山洞之外，映着火光一眼不眨的看着舒洧，直到手中火把要燃到手指，被舒洧一巴掌拍飞了出去，火把跌落了出去，落在地上，像一簇簇天外的烟火盛开着，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小姐……”碧清退后一步，有些无法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怎么能够如此粗鄙如此野蛮呢？只是六天而已，以前的涵养都可以不见——
这还是她家小姐么？
碧清心底里疑惑，总觉得她家小姐吃了很多苦……一定是那个大坏蛋欺负了小姐，不然怎么会这样子，这样子，转变这样子大……撇撇嘴，一滴清泪溢框而出，划过脸颊，划过喉咙，落入衣襟。
暗处，顾疏言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噤，身后凉风阵阵，他轻手放下石块搓了搓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