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散淡，薄雾轻撒笼罩在京都之上。
许府。
“阿兄，你说我们真的会去同州吗？”许若仙借着明亮的灯火看着手中的荷包的绣法，漫不经心地问道。
许钧懿磨墨，眉头微皱，神情严肃，看着宣纸上的墨字，良久方一声轻叹。
“我也不知道，这最后还得听圣上的。而圣上主意若一旦下定，就算是丞相大人也无法求情。”
“那三殿下呢？他也不行么？哥哥您和殿下的关系那么好……”许若仙突然有点紧张。
“这几天那些姐妹们都不和我玩了，我，我那次无意中听到，圣上好像是要将父亲下放到同州去？那同州是个什么地境啊！哥哥！您知不知道！”
烛火跳动了下，随着话音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许钧懿的眉眼终于有些动容。可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同州……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但是……唉……仙儿，你们女儿家不需要管这些事情，总之，不管去哪里，你都是我的亲妹妹。我们许家的嫡出闺女，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隔壁院子与母亲睡吧。我再等等父亲。”
“我不！”许若仙听许钧懿这种无奈的语气，突然慌了。“同州那种地方，哪里有京城好？听人说到处都是山麓森岭，荒穷的紧。而东边还有凶暴的渔民！整日风吹雨淋的过活，长的也不好……反正……反正一点儿都没有京城好！一点儿！”
“我们又不需要你去风吹日晒雨淋，听话。”许钧懿对许若仙温柔地笑笑，哄道“要不然你明日与娘亲去庙里求求菩萨，让咱们家不离开京城，也让你早日指给殿下，嗯？”
“哥！”许若仙听到最后一句，许钧懿话中的调侃意味已十分浅显，许若仙又气又羞，将手中荷包朝许钧懿狠狠一砸，跺脚嗔道“哪有像你这样当兄长调侃自己妹妹名声清白的！”
“那你快去睡觉啊。”许钧懿接住荷包，笑看许若仙道。
“你！好！你以后求我跟你说话，我都不会跟你说了！”许若仙身一旋，就被气出了房门。
许钧懿见许若仙出门后原本眉间的几点笑意也随之散去。刚要垂首写字，就听门外许若仙一声清灵地叫声“爹爹！”
而后便是一个慈爱的男声“仙儿要回去了休息？今日这么早？”
“哼，反正我不和哥哥说话了。哥哥坏，随意开我的玩笑，取笑女儿！”
“好，那我进去替你教训哥哥。”
“诶！”
“仙儿快去休息吧。”
“父亲您也早些休息。”
门外话音落，随即门被一小厮推开，许如松负手走了进来。许如松如今年岁四十有六，可能是由于久居京都而这几年官场得意的原因，气色神态都似初过而立几年后的人。
许钧懿看见进来许如松，放下，上前歉身。“父亲。”
“嗯。对了，刚才仙儿在门外说你今天居然开她的玩笑气她？”许如松度步到桌案前坐下，笑看自己的长子许钧懿。
“哪里敢开她的玩笑？不过是哄她早些回去睡罢了。”许钧懿说着，一边把他方才写了字的宣纸抽起放到一边晾干。
许如松颇为欣慰的看着许钧懿，他笔膝下仅有一子二女。长子许钧懿，长女许若仙，次女许若娴。
许钧懿虽然才十五岁，可行止已颇有成人风范，可心智还不够成熟，需要磨练。而且他从九岁起就当了三殿下的侍读，每日跟在皇子身后听太傅讲学，但学习进程也要比殿下更快些方可在其不会时讲解。所以耐心也比平常人家的公子哥儿更足，同时，也深得三殿下以及其母家方宰相一族的信任。
如若能够留在京都，必是前程似锦，自己也能够为他铺好一天康庄大道。只可惜……
“懿儿，你且近些来听为父说。”许如松斟酌了下开口道。
许钧懿见父亲神色严肃，也不敢怠慢，忙上前躬身倾耳聆听。
“我们家去同州也是势在必行了，今晚为父面见了方宰相家的大公子，他跟为父说了宰相大人的想法。为父也想了想，觉得可行，准备明日就向皇上请旨前往同州。”
“仙儿的脾气我也知道，但她也不是不知事的，你到时候多劝一劝，拉一拉她就好了。我会率先启程，而我走后你就是半个一家之主了。你一路上可要筹谋好。”
“京城到同州一路遥远，你们带着一家所有财产上路，可务必要小心！切记财不露白！还有一些后院的安排你母亲会做主，你不用担心那些。”
“如有事，只要保得你母亲和两个妹妹的平安就好。”
许如松嘱咐着，越听许钧懿的心就越凉。去同州，那个永不得用的地方……难道，殿下他们是真的放弃自己一家了么？！
“父亲！到底……”
“闭嘴！”
许钧懿不甘心地看着许如松，少年的负气和意气被人所背叛。那是怎样的羞耻与愤怒？
“我不信！凭什么要我们家牺牲去同州？朝中那些支持方家的哪里有我们家的坚持？我……我要去问殿下！”
“懿儿！这些东西哪有你开口的份？你明日也不要去宫里了……他们已经选好了新的侍读人选……是他们方家的自己人。”
最后一句方家的人犹如重击，原来就是这样信不过自己家？连人都选好了。
“对于殿下，我们是臣。懿儿，一些事情为父还不能跟你说，你也理解不了你在成熟些就自己能够明白了！”
许钧懿喉头微微滑动，灯影微摇映得他面色微郁。
似认命轻声“孩儿省得。”
即将作为一个州判事之子，远在外，又是失宠之臣，好像，一切都毁了。前程和名声……
许如松看着自己儿子的脸色，如何能不知他心中所想？许钧懿才学过人，年纪轻轻便有功名，立志要当连中三元，长耀门庭之人。今年参加省试冲的就是会元而去，但是心思太过细腻敏感，可如今自己下放为官，他心中怕是想得多了。